黄学友/文
山半腰那棵两搂多粗的老榆树,是五凤岭上最大的一棵树。
这天,冯老三站在老榆树下,皱着眉,阴着脸,眼望着村主任郑星带一帮人把山坡上大片槐树砍倒,一棵棵扛下山去,装到一辆大汽车上运进城去。一群乌鸦被砍树的人惊飞到老榆树的枝桠上,恐慌沧凉地呱呱乱叫,让冯老三听了揪心。他不再忍心看到那些槐树被砍倒后的场景,提起竖在老榆树旁的猎枪走进了附近的石屋里。
冯老三已在这五凤岭上守了二十多年的林子,无数个春夏秋冬,早已在他的脸上刻满了深深的皱纹。他刚刚上山时,山坡上并没有多少树,每遇急风暴雨,整座山就象遭了劫。他凭着浑身使不完的力气和一双粗壮有力的大手,顶酷暑,冒严寒,披星戴月,把一棵棵小树栽到山坡上。绿树给大山带来了勃勃生机,也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。可谁能想到后来他栽的槐树才长到碗口粗,村主任就瞅上了它。一天,郑星来到冯老三的石屋,说村里欠银行几十万元的贷款早已到了还款期,银行推要的紧,别又无来钱门路,只好砍掉这山上的槐树......冯老三没等郑星说完就抢过了话头:“主任,这树还年轻,正旺长,砍掉不可惜了吗?”村主任皱起眉头不耐烦地说:“有什么可惜的,我已到林业部门办理了树木采伐证,出了问题我兜着。”冯老三还有什么可说呢?好在买树的人只收槐树,使其它树种免遭了一场厄运,也让五凤岭上这棵饱经苍桑的老榆树留了下来。
一天中午,冯老三吃过午饭,坐在了石屋外一条光滑的石凳上。他怀抱心爱的猎抢,正用一块棉布精心地擦着。不知为什么,心里却觉得堵的慌,他的这种症状是自村主任带人砍了树才出现的,他真想把猎枪装满沙子,然后冲飘着白云的蓝天放一枪,发泻出胸中的郁闷。枪还没擦完,村里年轻的张木匠手持木尺爬上山来,对着老榆树又是瞅又是量。冯老三停止擦枪问:“张木匠想买这棵大树?”“哪里是我想买,”张木匠说,“是村主任七十多岁的老母亲病重,要用它给他母亲准备棺材。”冯老三头嗡的一声就象自己得了重病。
夕阳染红了山坡,一群乌鸦又在老榆树上呱呱叫,冯老三更觉晦气,他没有去诅咒那些乌鸦,而是很平静地往猎枪里装着铁沙。装满后他就慢慢走近了大树,慢慢举起了猎枪,枪口瞄准了树身的下部,随着一声震天动地的炸响,树上的乌鸦四处惊飞,猎枪也落在了地上。冯老三禁不住老泪纵横, 他凑到树前,用那双粗糙的大手轻轻拍了拍柏树身,踉踉跄跄钻进石屋一头卧在了床上。冯老三病了,夜里发高烧,昏迷中他好似听到老榆树在哭泣。
第二天一早,村主任郑星就带几个人扛一条大锯走近了老榆树,大锯横在树身上没拉几下,锯牙就脱落了一半。有人又跑下山去另扛来一条锯,同样被大树咬掉了牙。村主任不解,俯身去看,见树上的锯口里有无数颗铁砂嵌入,就自认倒霉,和来人扛着两条被损毁了的大锯悻然离去。
乌凤岭上最大的一棵数,在连遭两次伤害后仍然站立在山坡上。